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遥远(1 / 18)

说我祖父孙有元是一个怒气冲冲的家伙,那是我父亲的看法。孙广才是一个善于推卸责任的父亲,他热衷于对我进行粗野的教育,当我皮开肉绽,同时他也气喘吁吁的时候,他就开始塑造祖父的形象了,他说:

“要是我爹,早把你揍死啦。”

我的祖父已经死去,我父亲就像当时所有依然活着的人那样,习惯于将暴君这种可怕的意思安放在死者的坟顶,而他们自己是文明和优雅的。父亲的话多少起到了这样的效果,在那使我痛不欲生的时刻总算过去后,我在心里不能不对父亲有所感激。父亲这话毕竟还是表达了对我生命的重视。

当我成年以后,开始确立祖父在我心目中的真实形象时,我感到难以将他想象成一个怒气冲冲的家伙。也许我父亲是用自己童年的教训给予我安慰,仿佛他是在这样说:比起我小时候挨的打,你这又算得了什么。如果我当时就能够理解到这一层意思,那么我的肉体在遭受打击时,我的自尊仍将会完好无损。可是疼痛使我丧失了全部的智力,除了像动物那样发出喊叫,我又能表达什么呢?

我祖父在那个时代里表现出来的对女性的尊重令人吃惊,其实他是在不知不觉中表达着对命运的感激。我的祖母曾经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子,她十六岁时穿着绣花小鞋在轿子里成为了他人之妻,可是两年后她却被迫离开那座深宅大院,伏在一个穷光蛋的背脊上昏昏欲睡。我一贫如洗的祖父将她带到了杂草丛生的南门。我祖母值得炫耀的出生,使孙有元一生都暗淡无光。

这个我三岁时死去的女人,始终保持了与我们家当时的气氛很不协调的习惯,以此证明她曾经有过的富贵生活并未全部消亡。冬天寒冷的时候,我贫困的家中竟然燃起炭火。我祖母终日地候在炭盆旁,双目微闭一副无所事事的神态。她一生睡觉之前都要用热水烫脚,那双形状古怪的小脚在水中逐渐出现了粉红的颜色,这个印象在我记忆里经久不衰。那是一双从未下过水田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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